5年前，作为知名工作室的全新IP，《最后生还者》开辟了新的主角设计方式。

借助扎实的叙事技巧、含蓄却又有张力的情感表达，“大叔+萝莉”的角色组合惊艳了业界和玩家，数十家媒体给出了9分~9.5分、甚至是满分的评价。

这样的设定也被不少后来的大作所效仿，比如前段时间的另一满分神作《战神》也毫不讳言称从中得到了灵感。5年过去，这一系列（PS3+PS4重置）的总销量突破了1700万份。近日E3上其续作的展示，也成了索尼发布会上镇场的最重要环节。

这样一部在角色、叙事上饱受好评的作品，最初是怎样诞生的？最近，IGN的作者Tina Amini采访了《最后生还者》的联合创作者、前顽皮狗资深设计师Bruce Straley。他们一边玩着游戏，一边讲述了游戏背后的世界故事——《最后生还者》为什么把目光聚焦到这样两人身上，把打僵尸（感染者）作为重要的战斗设计是出于什么考虑，最经典的长颈鹿那一幕又是如何构思的？

以下为Tina和Bruce的访谈实录：

《最后生还者》最初部分灵感：我想做一款有点像电影《老无所依》那样的游戏

Tina：你在顽皮狗已经工作了18年。其中有七年时间都是在制作《神秘海域》，对吧？

Bruce：《神秘海域1》和《神秘海域2》。

Tina：是的，《神秘海域》前两部作品。所以你为什么想要制作《最后生还者》？推动你着手讲述一个新故事的原因是什么？

Bruce：这个问题很难回答，因为我很难给你一个真正的原因。一方面，我对（制作）《神秘海域》感到有点疲惫了，我觉得我对故事、艺术和故事，以及游戏设计都有了很深的了解，所以我想利用自己积累的知识和经验，试试能够做些什么。

Neil是我的联合创作者和这个项目的创意总监，他提出了这么个想法：在末日世界，一个男人需要救赎，一个女孩是瘟疫爆发后的唯一幸存者；所有女人都变成了怪物。当时还没有任何细节，但我们不喜欢这个主意。我们怎么能让女人变成怪物，然后对着她们的脸开枪？这不是我们想要向世界传播的信息……但我们也不想完全放弃。

后来我们一起看了《老无所依》。我记得当走出电影院的时候，我睁大眼睛看着Neil，心想“我从未没玩过一款像那样的游戏！”我们得制作那样一款游戏。所以我们开始谈论怎样设计更多让人难忘的场景，同时又让游戏体验变得更个人化。我们怎样设计这么两个角色：他们有共同目标，但情感不一样。在玩家体验游戏的整个过程中，我们怎样让两名角色之间形成情感上的联系？

我们需要让这些角色感受到压力，推动他们的性格发生变化。

Tina：我真的很喜欢（《最后生还者》的）节奏感。你会经历一些非常紧张的场景，比如当你尝试逃离循声者（Clickers）心跳加速，但在另外一些场景中，艾莉又会有她此前从未经历过的体验。在游戏开发过程中，你们是怎样把握节奏感的？

Bruce：老实说，在这款游戏里，平衡节奏感非常困难。我们没有刻意设计任何场景，而是希望它们显得更个人化、更接地气。

Tina：你曾经说过，开发游戏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在各种限制条件下做的事情。所以其中的限制之一是乔尔不会跳跃？不，事实是游戏里就没有跳跃的按钮，（玩家）不能像在其他传统动作游戏中那样操作。你们为什么给自己这样一种限制？

Bruce：我们的主要目标之一是，从一开始，我们希望这两个角色都像现实世界里的真实人类。这意味着所有东西都有重量。这是一次冒险。

Tina：但不像内森·德雷克在《神秘海域》里那样的冒险。

Bruce：对。我们不能从一栋建筑跳到另一栋建筑，不能让直升机对着我们发射导弹。所以我们需要为角色探索环境提供另外一种方式。我不记得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……但我们觉得如果角色想要到达更高的地方，使用梯子很合理，之后我们又想到了木板。如果游戏角色的行动依赖于梯子或木板，也许会让人觉得奇怪，但在很大一段时间里，这款游戏挺沉闷的。

你知道，玩家需要通过艾莉和乔尔的对话来推进剧情。这是一种塑造两名角色之间情感联系的好办法，也适合被用作设计主角必须克服的障碍的铺垫。

打僵尸只是设置剧情压力的手段

Tina：玩家会感到悲伤，面对自己不清楚究竟正确还是错误的选择，游戏也讲述一个年轻女孩变得成熟的过程，同时又营造了两名角色之间父女般的关系。但这些跟被感染者（The Infected）之前似乎关系不大。

Bruce：被感染者是我们的早期想法之一，Neil和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，试图在一个软木板上写出故事大纲。我们真的希望创造一个给角色施压的世界。我们曾经想过将被感染者完全从游戏里移除，但我们需要他们，否则人们仍然活着，不会做那些阴暗的事情。所以我们设计了一个潜行者（Stalkers）的场景。

Tina：这是个潜行者。（Bruce：对。）潜行者是被感染者的第二阶段。

Bruce：他们仍然能够看到东西，但显然已经失去理智，并且害怕光。所以他们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下生存，比方说需要封闭的环境，能够藏匿在遮挡物后面。游戏里有一些躲起来的敌人，你知道他们在那儿，但他们随时有可能突然袭击，比那些玩家很清楚在身后追击自己的敌人可怕得多……（潜行者）声音也太令人厌恶了。

Tina：现在你在游戏里只会见到他们两次。

Bruce：是的，这很疯狂。谁愿意做这事儿呢？谁会设计这么一种让人费解的角色，却让他们只在整个游戏中出现两次？

Tina：你们为什么只让潜行者在游戏的最后部分出现？为什么不让他们出现得更频繁一些？这跟游戏设计有关吗，是不是因为他们需要掩护物？

Bruce：对，他们需要更多空间。另外，我记得潜行者也是在游戏开发后期，我们最晚设计的被感染者类型之一。

从《神秘海域》到《最后生还者》，顽皮狗改变了“代入感”的设计思路

Tina：你曾经告诉我，你已经对《神秘海域》有哪些游戏机制、角色，自己能够在设计游戏时做些什么感到疲惫。那么，在制作《最后生还者》期间，你们试图着手解决哪些设计问题？

Bruce：这就像一个（稳定的）三角，所有内容都必须彼此联系，只有这样才能为玩家提供整体、连贯的体验。我所说的三个角分别是我们创作的游戏世界、在那个世界生活的人们，以及那个世界允许我们采用哪些机制来制造压力，从而营造出具有影响力的瞬间——借助这些瞬间，角色能够让人产生情感共鸣，在玩家心中留下深刻印象。

从某种意义上讲，《神秘海域》是缺少这个“三角”的，这也是为什么我在《神秘海域2》里如此依赖于战斗场景。射击成了整款游戏中主要的战斗机制。除此之外，玩家还会在游戏中解答一些谜题。在我看来，玩家解谜时做出的选择能够让他们沉浸于游戏中，会觉得游戏故事，以及角色正在做的事情都变得更有意义了。

在此基础上，我们认为需要打造一个让玩家时刻都能够做出深刻决定的世界。我们还在思考，怎样才能通过较少的战斗，塑造更有效的情感节奏。所以减少了一些大场面，例如一栋建筑坍塌——乔尔会受伤，或者被钢筋刺穿身体，失去意识。

Bruce：《最后生还者》中，我们的镜头设置得更为紧凑。玩家会发现，自己的视角和角色视角大体一致。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玩家感觉更贴近角色、更理解角色行事的方式，并由此产生共情。

Tina：游戏体验更沉浸？

Bruce：没错，就是更多地考虑到故事情节，通过游戏世界中一些动态的变化来触达角色的内心。我们差不多从一开始就确定我们会设置这样一段剧情，在其中艾莉是可操控的。某种程度上来讲，我们想要转换视角。

艾莉是一直以来的伙伴，转换了视角之后，玩家能从另一个人的视角来审视这一切——去感受她的绝望，以及她肩负的责任。

我们这么看，艾莉不是一个脆弱的角色，她在情感上甚至比乔尔还要稳定，她完全可以独自生存下来。而从玩家的角度来看，有了冒险经历的一路陪伴，玩家也会希望她活下来。

另一方面，乔尔这个角色，我们给他的定位是“要多封闭有多封闭”。

在故事的开端，玩家通过游戏目睹了乔尔女儿的死亡。能感受到那种悲痛，也就能够理解乔尔为什么不愿意让艾莉走进他的生活。而艾莉则在试探乔尔是不是愿意信任她。

作为玩家我们能够看出，艾莉是值得信赖的。给她一把枪、让她承担更多责任（她能做得很好）。

我们习惯的故事模式是男主角去拯救女主角，长久以来，绝大多数的游戏都是这样的设定。所以我们会想到乔尔会去救艾莉，之后他会看到那座燃烧的大楼，而艾莉只能自己拯救自己。

游戏中某一段最紧张的情节中，当时的Boss只有David。艾莉用暴力手段达成了自救，那段情节差不多是她在整部游戏中最血腥的一次杀戮。

所以后面设置的一些情节段落也是有关联的，比如遇见长颈鹿、还有艾莉一段低落的时期。这些都是与之相关的反应，也是她要付出的代价。

当然，最终拯救艾莉的不是乔尔，而是她自己。也就是在那时候艾莉才意识到她可以（在末世的环境中生存下来），她没问题的。

Tina：最终向所有人证明了她是一个怎样的人，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向乔尔证明的。

Bruce：没错，就是这样。

最经典的“长颈鹿”场景是怎么来的

Tina：这是一处非常重要的情节场景，也是大家讨论最热烈的。它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一幕，特别能反映艾莉的内心活动，还有一起经历了许多事之后，她和乔尔关系的改变。

Bruce：对我来说，接下来要出现的长颈鹿这一幕，更多的意义在于这一场景的搭建设置，而不是在游戏中这个场景本身的表现。

Tina：这里乔尔一直在问艾莉还好吗，但艾莉始终心不在焉，完全不在他们日常聊天的那种状态。

Bruce：在这里乔尔一直在喊她，但她基本没什么回应。

我们一遍遍尝试，我们大概知道该期待什么，所以有一点挑逗玩家心理期待的成分，让他们去猜测艾莉正处在一种怎样的心理状态中。

她对乔尔的呼叫没有做出反应，等到她终于有反馈了——啊，这个场景下，我们想传达的其实是这样的信息：在一个（末世）环境中，任何坏事都有可能发生。我们可能会下意识地认为，艾莉会去到一些不该去的地方，可能会遭遇不测。

Tina：艾莉在这儿有一种“不玩活儿了”的感觉。玩家的一部分关注重点可能仍然在游戏进程上，想要赶紧把梯子架起来。但艾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感里。

Bruce：她得处理那些糟心的事儿。

Bruce：游戏发售之后，我从来没在家里玩过。工作期间我玩过无数次，但是之后从来没在自己的主机上玩过，因为玩起来总是会想到很多BUG。

过了5年我现在总算能比较纯粹地去玩了。而且这还挺难的，一边和你说话一边玩，还想要去享受游戏。不过我们确实做得还不错。

Tina：你们确实做了个特别好的游戏。

Bruce：如果不是顽皮狗，可能这其中很多人的技能无处施展，所以不管是游戏内容还是决定要做这个游戏，都是一件有关信任的事。我们做了一件顽皮狗历史上没有做过的事，好在团队很信任我们，我们最后做出了自己满意的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