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认知里，格斗游戏和武侠小说有点像。它们都曾有过辉煌的时代，是那一两代人心目中最有趣、最浪漫的事物，启蒙过的作家和游戏人不计其数。
但时至今日，武侠小说已经不再风靡，格斗游戏也变成了一个小众品类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连大厂都不再对格斗品类感兴趣，对小团队来说，尝试做一款格斗游戏，就更难说是好的研发选项。
可即便如此，也总有人前仆后继地“作死”。比如前一阵，就有一款叫《墨斗》的横版格斗游戏让我印象深刻。除了曾在iOS免费榜最高登上第三名之外，它也登顶了TapTap热门榜，并且至今还坚挺在TapTap榜单前列。
游戏在TapTap的下载量超过180万
最近，葡萄君与《墨斗》的制作人鬼人聊了聊。有些读者可能对他有印象——除了在Flash时代做出过高质量的火柴人动画，他也是《火柴人联盟》系列的制作人。
6年前，仅由2人开发完成的《火柴人联盟》曾登上付费榜第一、成为爆款；其后，发展成联网手游的《火柴人联盟2》，年收入也曾超过千万，对小团队来说，这已经算是值得称道的成绩。
不过鬼人的目标似乎不太一样。2018年时，他在小号上发布了一篇招聘启事，决定投入新项目，“做一个纯粹的格斗游戏”：
鬼人告诉我，做这款格斗游戏的动机很简单：一来是想做有意思的游戏；二来是因为有一些“小追求”。为了这个追求，制作组经历了不少坎坷。他的追求是什么？做格斗游戏又难在哪？我想借着《墨斗》的研发历程，展开给大家讲讲。
从画风到操作的反复迭代
从立项到上线，《墨斗》研发的过程几乎一直伴随着改变。其中最显著的变化，就是美术风格。说起来有点一波三折，最开始，鬼人考虑从原创角色下手，那时的角色设计是这样的：
虽然看上去有些味道，但由于很难把设定还原出效果，他们又开始尝试形似手办的高模风格：
制作一段时间之后，考虑到这种风格的渲染成本，他们又改为剪影风格。也是在这时，他们在「三国」和「西游」二者中，选定了后者作为题材：
但考虑到剪影风格不容易延伸出更多外观……游戏又变了一次样，成了如今的水墨+彩绘风格。除了战斗场景形似山水画之外，游戏中的打斗特效也大多以泼墨形式出现：
在处理角色时，他们用类似国画的上色效果、线条形状，和较为粗犷的描边，让角色在整体上有了国风的感觉。在立绘和原画上，这一点体现得更加清楚。而随着画风改变，这款游戏的名字也变了好几次：从《暗斗西游》到《斗西游》，再到《鬼斗》《墨斗》……
在画风之外，这些西游角色的形象设计也很有意思——鬼人的说法是“能变就变”。比如猪八戒依然肥头大耳，但手中的耙变短了；红孩儿的形象变成了操纵傀儡、并能利用它喷火的孩子，白龙马则是成了马头人身的拳师。
在技能设计上，这些特征也和角色贴得很紧。比如猪八戒的耙短了，意味着他的战斗方式有了变化：除了直接挥砍、撞击、拳脚相加以外，他最主要的进攻手段，就是利用铁链把耙丢出去，打出钩索的效果。
围绕这些设计，游戏中每个角色都有一套专属技能。在对动画判定几乎最为严格的格斗游戏中，每个角色的每个动作，都需要精确到帧的设计，以及各种打投、僵直的平衡。鬼人说，在最顺利的情况下，他们完成一个角色通常也需要一个月时间。
做好技能后还不算完，想在手机屏幕上，实现街机游戏那样搓连招的效果，手感、按键冲突、摇杆方向判定都是硬伤。《墨斗》的做法，是让玩家用四方向键+动作键的组合来打出招式，再用招式的组合打出连段。
同时相比传统格斗游戏，《墨斗》的按键数量和出招方式也都有一定程度简化。比如在《拳皇97》中，二阶堂红丸要→↙↘←→+A/B/C/D才能打出超必杀，而《墨斗》中的任意角色，只需要按一下R键就够了。
这样一来，虽然操作手感弱了一些，但只要控制好按键的节奏与顺序，玩家确实能在《墨斗》里打出格斗游戏的一系列操作，比如目押、复合、差合等等。在TapTap和B站，你就能看到不少玩家，在持续地挑战每个角色的连段上限。
真正的难点：机制
听起来，这些简化让游戏变得简单易操、亲民许多。但格斗游戏难做、难玩的关键都在机制层面，而非操作层面。怎么理解？要先从立回说起——出招之前双方的博弈环节。博弈中最基本的形式被称为择——一方主动选择攻击，看对方是否防得住，类似于猜拳。
简单来说就是：正逆择要猜防御正反；上下择要猜防御姿态；打投技要猜是否防御。谁在立回中率先猜对，打出确反、破招或是对方僵直，就可能接上一套连段、占据优势。
当然，在血量较少、时间也不长的对局中，游戏的节奏可能会被明显地剪裁为“猜拳→连段→猜拳→连段……”的回合制战斗，重复几次就会结束。
但为了尽可能取得优势，高手往往会把所有机制利用到极限。举个例子：传统格斗游戏的角色有9个（算上站立）方向，而《墨斗》只有4个方向。理论上，这限制了《墨斗》的操作上限。但一些玩家却硬是开发出了斜向键——比如同一个技能，比起按→→，同时按↓→两次，攻击距离就是会更远。这一点，可能连制作组都没想到。
但操作好就一定能赢吗？不，即使你把所有连段都打磨到了极限，实战中仍然有可能被战斗智商更高的高手吊打。比如会骗招、变招的老鸟，即使拿到没玩过的角色，也有可能靠战斗智商猜拳猜赢。
一位高玩开发的招式取消连段
说到这儿，不知道你有没有联想到一种形象——武林高手。没错，硬核的格斗玩家都是独孤求败，不断追求极限。如果不够努力，一点点差距都可能拉开胜率。而1v1的对局规则，又决定了格斗玩家几乎只能自己承担失败。不是真正热爱的人，大概没法长久留在一款格斗游戏中。
正因如此，不严谨细致的开发者，也没法做出一款正统纯粹的格斗游戏。
《墨斗》的圆满与遗憾
对于“一款游戏是否有意思”，每个人可能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。鬼人的标准有两个等级：好玩、有灵魂。可在他心目中，《火柴人联盟》连好玩这一级都没有做足，于是他们决定做一款纯粹的、最注重玩法机制的格斗游戏。
在玩法机制上，他觉得《墨斗》已经做得不错。毕竟在传统格斗的框架里，它作为一款手游已经具有相当高的完成度。当然，这仅仅指战斗本身。《墨斗》还有很多有待完善的地方，比如剧情、玩法模式。
而在「纯粹」这个词上，鬼人确实兑现了当初的承诺：《墨斗》中所有角色都是免费使用，大部分装扮用游戏币即可解锁，每人每天有5点体力，PVP胜利不消耗、失败扣除1点，看广告可以回复……以上这些，都不涉及任何充值操作，游戏中也没有任何增强战斗数值的手段。
这样的良心设计，让制作组狠狠亏了一笔，也让鬼人基本血本无归——制作《墨斗》的2年来，他们就已经处于脱产状态；项目上线后，收入情况更是可以“忽略不计”，但服务器的高昂成本还摆在眼前。
就为了当初所说的「纯粹」，《墨斗》几乎是必然走向叫好不叫座的局面。
但这也是我愿意肯定《墨斗》的原因之一：你看，在格斗游戏几乎无人问津的今天，依然有那么一群人，愿意主动扛起这面旗走下去。即使他们知道过程如何艰难，却还是觉得义无反顾；即使项目在商业上亏输至此，也马上打起精神面对下一个挑战。
鬼人在TapTap上开贴记录新项目
打开鬼人在TapTap上的主页，你就能体会到这种心态：他们不仅在等版号期间又做了一个格斗游戏——《真人格斗》，还发帖调侃，说要卖自己做的陶罐补贴服务器费用。这似乎是许多人很难理解的热情——他们到底怎么坚持下来的？
没错，除了做游戏，他还是个手艺人
采访结束后，鬼人送了我一个这样的陶罐。他说，做陶罐跟做游戏有点像，看着简单，但做起来才会发现水很深。
而在鬼人的每个作品上，都刻着一个相同的记号，这个记号代表「鬼斗」，是他曾经给自己火柴人系列动画的命名，以及《墨斗》这款游戏的命名。他告诉我，他本来的期望是，《鬼斗》会在几年后被当成一个经典的格斗系列提起。
我问他：做格斗算是你的情怀吗？他说不是，应该是一种顺其自然的行为……或者说追求。就好像我们看到一些很帅的“东西”，惊叹之余，也希望能有所机会做出那样的作品，即便跟不上别人的步伐，也依然足以超越自己。这种念头，其实就是一种追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