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，一款由独立团队制作的单机历史策略游戏《无悔华夏》引起了葡萄君的关注。它在上线首日登顶了iOS免费榜，至今坚挺在TapTap热门榜Top 3，还在好游快爆保持着9.1分的高分。
看到这个成绩，有人说《无悔华夏》是中小团队在SLG赛道的逆袭；也有人认为，它再次证明只要创意足够，独立团队也能和大厂坐在一起掰掰手腕。
对此，《无悔华夏》的制作人骆驼却表示，游戏最早其实和SLG一毛钱关系都没有，他只是想做一个还原中国历史的模拟游戏，曾经还想过用《上下五千年》作为游戏名字。
然而，骆驼没想到的是，这样一款小众独游，在过去两年的几次测试中，获得了越来越多玩家支持，预约量突破500万，团队也变得更有使命感，最后游戏体量全方位超出了预期。
他们的使命感是什么？为了这份使命感，团队经历了什么？前阵子，我和骆驼聊了聊《无悔华夏》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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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，做了9年商业游戏的骆驼准备休息一段时间。彼时，他已经是尚游游戏的制作人，参与过端游时期还算不错的MMO《诺亚传说》，也做过一些失败的项目。他上一款休闲游戏就因为在线和付费没达预期，被无奈停掉。
在休息的日子里，骆驼思考最多的问题是，他到底能不能做出好游戏。过去，他不是没尝试过差异化的项目，比如曾带团队做了一款类似《三国志》的战棋手游。但在商业游戏的框架里，他们总得从市场出发，分析怎样才能让游戏火，怎样打败竞品。
2018年，国产独立游戏爆发，《太吾绘卷》《中国式家长》销量惊人，Steam、TapTap等渠道崛起迅速。骆驼意识到，追求创意的独立游戏可能是自己的一条出路。
很多朋友劝他，做这样的游戏能赚到钱吗？骆驼也没底，但起码自己做游戏，不用太考虑团队成本和公司营收压力，有充分的创作空间。
听了这个想法，尚游表示支持，让骆驼成立了乐趣实验室，不过，成员只有骆驼一人。于是，他开始自学美术和程序，前后花了5个月时间，完成了《我要做游戏》的核心玩法。
这是一款模拟经营游戏，题材类似于开罗游戏的《游戏发展国》，展现了游戏公司可能会遭遇的种种经历。玩法灵感则来自独立游戏《王权》，主要以随机事件的选择，推动流程。骆驼说，做游戏就是不断在选择，前方可能是深渊，也可能是山巅。
游戏在TapTap开启预约后，一天就冲到了20万预约。刚开始，骆驼高兴坏了，但仔细一想，可能是有别的产品在刷量，拿自己当挡箭牌。他赶紧联系TapTap，自证清白。
这也是《我要做游戏》里面的随机事件之一，产品刷榜被平台下架，另一种是恶意给竞品刷榜，然后举报给平台。骆驼说，这些内容都源自他在游戏行业的见闻，每个选择会导致不同的结果，可以有很强的个人表达。
《我要做游戏》的第一个测试版本收获了TapTap 9.8分评价，超过10万人关注。后面陆陆续续迭代了大半年，由于当时没有版号，正式版只能带着内置广告登陆安卓平台，以买断制的形式登陆了iOS和Steam。骆驼觉得，《我要做游戏》验证了他对独游的想法，也算初步摸清了这条路。后面他准备继续一头扎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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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从小在西安长大，骆驼很喜欢十三朝古都的历史遗迹。他的大学宿舍楼底下有个小亭子，旁边立了一个白居易的雕像，据说这是白居易在长安居住的地方。“在西安，你会发现历史跟你处在同一个空间，有种跨越时间的联系感。”
2019年骆驼想要把自己对历史的了解，以游戏的方式做出来。“国内的历史题材游戏不少，但看来看去，还是三国居多，而且都聚焦在那些英雄豪杰身上。”
骆驼想做的不一样，他觉得历史像个车轮，“如果没有管仲的士农工商，缴山海之业，就没有齐桓公五霸之首的会盟；没有文景两帝的与民生息，也就没有汉武大帝的万里开疆。”他希望《无悔华夏》能模拟出一个国家从弱到强的经营发展。
国外也有类似的历史策略游戏，比如《文明》系列和「P社四萌」。骆驼觉得这些游戏做得很好，但就是太硬核了。游戏里有几十上百个数值，新人想把这些搞明白，恐怕几个小时就过去了，非常劝退。
因此，他决定往轻策略的方向走，把基础数值简化为人口、军队、金钱、粮食，其中复杂的募兵和人口系统都交由AI执行。过往策略游戏中，玩家为了从一个距离更近的城市出兵，可能要调兵遣将好久，《无悔华夏》则由系统自动分配兵力，玩家只需点击出征即可。
而在城市的模拟经营里，骆驼沿用了《我要做游戏》的随机事件系统。比如水灾之后，玩家可能要面临治水、赈灾等一系列选择，在这个过程中，国家可能会因为免税三年，民心振奋，也可能因为玩家不重视民生，最后流寇四起。
事件初期，往往玩家还不知道会带来哪些数值影响
诸如此类的随机事件，将沙盘推演以更具象的方式展现，不仅避免了界面出现太多数值导向的政策选项，还能细致地反映出历史进程。而在战斗方面，《无悔华夏》采用了兵种克制加自动战斗的方式，降低策略门槛。
2019年中旬，骆驼确定了《无悔华夏》的初步玩法后，录了一些DEMO视频去玩家群里探讨。玩家普遍对历史题材反响不错。但想要做好这个项目，骆驼发现只靠自己还远远不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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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开始，骆驼想沿用《我要做游戏》的像素美术，但像素的颗粒感和棱角，和他想追求的类似国画的圆润、留白相去甚远。2019年底，骆驼在网上机缘巧合认识了《缪斯计划》的美术跳叔，发现他的美术风格偏扁平，喜欢用大色块，与自己对《无悔华夏》的美术想象一致，于是动了“哄骗”跳叔加入的念头。
接到骆驼的邀请后，跳叔仔细研究了《我要做游戏》和其开发文档，觉得这人挺有行动力，游戏虽小，但五脏俱全。他问骆驼，最想做哪个历史时代，骆驼说春秋战国——两个人又想到了一块去。于是跳叔决定加入这个看起来还有些草率的项目，担任主美。
在接下来的时间，《无悔华夏》进入了一段漫长的美术迭代过程。最早，骆驼只想做一个轻量级的游戏，可能只比《我要做游戏》大那么一点。有多轻量？《无悔华夏》的第一版地图没有背景，只有城市之间的连线，有点类似扁平风的APP。
后来，他们觉得纯UI的设计过于简略，便尝试把完整的中国山水画出来。水墨风、剪纸风……尝试越来越多，他们又觉得工作量太大，制作成本是一大拦路虎不说，用户体验也会被繁杂的地图信息打乱。
折中之后，如今的《无悔华夏》采用了极简的地图格子代表城市范围，再用颜色去区分每个国家，核心是让玩家的视角变得更大，把注意力放在国与国的势力变化上。而在每个格子上，系统会自动生成挂机产出的粮食、矿产等资源，以及随机故事点，让整个地图不显空旷。
顺着这个思路，跳叔觉得人物设计也可以「从简」，便以剪影和色块的方式，画了一版无脸角色。骆驼说，他们看到后，罕见地没有讨论，直接认定了这就是《无悔华夏》的风格。“历史人物没有脸，可以直接代入我们对这个人的想象。而一些体态和衣服装饰，又足够反映出角色的性格和身份。”
拿殷商时期的妇好举例，她是一位军事统领，同时掌管占卜，手上拿的武器是钺，既是武器也是礼器，代表权力和征伐，对应了她的双重身份。头部的设计叫頍冠，是商朝流行的额带，后代很多头饰和帽子都是由它发展而来。
更加细节的是，每个兵种虽然看上去是简陋的Q版小人，但其实团队会根据朝代的工业发达程度，决定兵种是否身披盔甲，以及盔甲的形制和厚度，并且会通过头盔和须发的差异程度，体现出他们是正规军还是义军。
像科技树的底部UI，团队还用水墨设计了不同时代的细节。比如三皇五帝时期用了岩洞和结绳记事；夏商周时期，随着生产力和生产工具提升，代表元素变成了青铜立人与玉璧挂饰。跳叔说，类似的细节设计，如果不说出来，玩家可能都不会注意到，但整体结合起来，可以反映出历史文明的进步。
最后，无脸角色成为了《无悔华夏》的一大记忆点。不少玩家觉得，现在的游戏画风极其适合历史题材，还有人半调侃地说，希望制作组能好好做游戏，不要去做动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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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，《无悔华夏》开了两次测试，结果完全超出了团队预期。几万人的测试规模，游戏在TapTap依然保持在9.5分以上，越来越多玩家表示期待。
看到这个成绩，团队开心的同时，也有点慌，他们觉得《无悔华夏》应该再拓展一下玩法和体量。于是，骆驼把团队从3人逐渐扩到了15人规模，开始填充和打磨更多内容。
首先，团队觉得原先的自动战斗过于简单，“玩起来太单调了，不够有趣。”最早，《无悔华夏》的战斗放在了一个模拟沙盘上，玩家只能看着双方军团对冲，胜败全由克制关系决定。
为了丰富变量，团队加入了地形Buff。“古代很多战役都有对地形的应用，不管是背水一战，还是据险死守，都是兵法。”于是，玩家可以在战前探查地形，合理分配兵种。例如，当步兵埋伏在山地时，往往能出奇制胜打败骑兵。
除了地形，团队还重构了兵种克制的底层逻辑。简单来说，他们为兵种克制设置了一个激活机制。当军团冲锋一段距离时，会短暂出现兵击效果，只有这时兵种才会互为克制。玩家可以在自动战斗的基础上，发出移动、驻停等指令，控制军团躲避敌方兵击后，再反制敌人，实现类似「放风筝」的操作。
再后来，他们还加入了技能卡牌、士气等系统，让战场出现更多动态变化。骆驼表示，在这套战斗系统下，玩家即使不懂策略，也可以按照兵力、克制关系，在自动战斗中获胜，而对于挑战高难度的策略玩家而言，也有逐层递进的乐趣。
其次是多朝代的玩法设计。
骆驼认为，“纵观中国历史，每个朝代都有各自特色。”为了让玩家直观体验朝代的异同，如果只是单纯替换城市名字和地图，那未免有些无趣。于是，团队把游戏划分为了多个剧本，设计相应的主题玩法。
比如，三皇五帝时期有着不少神人共存的传说，大家打小就听过黄帝大战蚩尤，那么祭祀先皇从而获得资源，便成为了一个特色玩法；又比如，春秋战国讲究合纵连横，玩家可以通过「用间」，派使者前往别国，从内部瓦解敌人，或是达成结盟。
在这个基础上，每个朝代又能延伸出许多小的玩法点。拿春秋战国举例，玩家面对强敌，久攻不下时，可以向盟国借兵，共同伐敌；又或者取道盟国，优先攻打小国；甚至还可以使用离间计，让两国残杀，坐收渔翁之利。
同理，在科技树方面，游戏也根据朝代剧本做了差异设计。在刀耕火种的三皇五帝时期，玩家能发展的科技有限，充其量只能驯服野兽。到了夏商周，剧本开始出现青铜武器，再往后则过渡到铁器为主，逐渐再有马匹的驯服，衍生出骑兵。“你会发现每个朝代都有延续下来的思想和变迁，历史有意思的点就在这儿。”
之前团队只做了大时代的华夏剧本，任玩家在沙盘中推演，其中有太多不可控的变量，很难完全还原历史细节。于是，团队决定再根据每个时代，增加战役剧本。像春秋战国的长平之战、三皇五帝的涿鹿之战就属于单独剧本，玩家可以更专注于战斗和剧情，获得和沙盒不一样的体验。
而为了充分还原历史，团队把《中国通史》《中国战争史》《中国经济史》《中国历史地图册》等史料书籍研究了个遍。后面具体制作每个时代时，他们还要尽可能翻看相关纪录片和影视材料。
碰到资料记载有矛盾的地方，他们也会相对开放地兼顾不同的史料。比如历史上的涿鹿到底在哪？河南、河北、山东都说不准。他们便在涿鹿之战的剧本中，让玩家自行选择：当推进到关键流程时，系统会根据玩家下一个前进方向，在三个候选地点中，确定一处为涿鹿。
或许是平时搜索历史相关内容太多，骆驼甚至被大数据打上了标签。一次网购时，系统给他推荐了一把汉剑。骆驼觉得有意思，把剑买回工作室，当成了镇室之宝。
最后，《无悔华夏》经历多次测试，依靠用户口碑，在历史玩家圈中有了一定名气，在上线前两周收获了全平台500万预约，上线后直接登顶了iOS免费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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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完骆驼这三年的经历后，我觉得《无悔华夏》的研发历程实在有点幸运。它源于独立游戏作者的个人表达，又在随后的测试过程中，被市场垂青，并因此获得了更多资源。而骆驼以往的从业经验，又能让他驾驭稍大规模的内容开发。并且，游戏还在最后关头拿到了版号。
然而骆驼表示，其实他们也遭受过不少质疑。曾经有人吐槽，《无悔华夏》这个名字看上去太大了，一个游戏而已，至于吗？也有人觉得，通行证、名臣抽卡、局外养成等付费设计吃相难看，制作组怕不是只想赚钱。甚至，一些硬核策略玩家，会因为游戏过于简单，给出差评。
对此，骆驼觉得坚持初心很重要。他告诉我，从一开始《无悔华夏》的定位就是历史游戏，其次才是策略，“讲好中国历史才是最重要的”。而为了保证游戏营收能支撑团队做完所有时代内容，他们只好加入一些不影响用户体验的付费点。
我问他：做历史游戏算你的情怀吗？他说不是，应该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表达，或者说使命。
“中华5000年能一直绵延下来，是因为先辈们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，非常不容易。我们或多或少都有身为华夏人的自豪，这种情感汇聚起来，也就是我们的游戏名字，此生无悔入华夏，来生愿在种花家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