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舰娘化，无疑是近三年来对中日两国二次元文化渗透速度最快，涉及范围最广的文化之一，随着《舰队collection》将这股热潮无限的放大，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关注起这样的文化从何而来。这时，相信有不少人查到了台湾漫画家皇宇（ZECO），鉴于他是最早期开始创作战舰娘化题材漫画的人，使得不少玩家称他为“舰娘始祖”。
《少女兵器》系列作品、《钢铁少女》漫画画师皇宇（ZECO）
事实上，“舰娘始祖”这一定义也有些许争议，只是按照以战争史实位世界观背景，并采用战舰娘化的表现手法，展现娘化战舰们演绎的故事情节的作者中，皇宇是第一个将它成体系地托出，并作为漫画连载的画家，早于《舰队collection》也是事实。
早在《舰队collection》上架前两个月，日本媒体就以“给日本带来冲击的美少女战舰是如何诞生的”为题，对皇宇进行专访，也证实了后来的始祖一说。
日媒刊登的采访文章
事实上，皇宇创作的《钢铁少女》在日本的确取得了很好的成绩，第一本单行本上架后就拿下了日本亚马逊分类书籍畅销第一，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”皇宇也坦言。
作为海外画师，能在日本获得不小的成绩，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值得沾沾自喜的事儿了，但当面对面跟皇宇聊天时提及“舰娘始祖”这个名号，他一改炯炯有神的眼神和不停向葡萄君安利的语速，严肃地谈到：“这个题材也是我经过积累慢慢演变出来的，并不是我发明的，在《钢铁少女》之前也有人画舰娘，而我只是整理了一套自己的创作方法，让战舰娘化变得更成体系。”
海陆空三军，唯缺“舰娘”
皇宇正式从事商业漫画连载的时间并没有太长，在2010年到2011年才开始涉足，但是他个人关于角色设计的创作，则在2003年左右便开始了。
早在皇宇的中学时代，他便开始了军武娘化题材的创作。但在那个年代，可以用作参考的资料实在很难入手，于是在大学的军训期间，他有幸借到《台湾全球防卫杂志》和《尖端武器》两本军武杂志，从中学到了很多相关知识。
在获得这些杂志之前，由于网络不发达，对机娘的创作往往是全凭皇宇自己的原创机械来进行娘化，但有了这些资料，创作的思路被打开了。经过尝试对这些军武的创作，皇宇找到了更好的结合方式，画完的机娘也确实很到位，这甚至让他获得了电玩杂志的青睐。
在杂志上发表作品以后，收获的反响超出了皇宇自己的预料，这也促成了他在军武娘化的题材上持续创作下去的动力之一。最早期的作品，就是《少女兵器图鉴》（GA）系列设定集。
图片来源：pixiv
《少女兵器》也采用了武器娘化的题材，主要娘化的对象就是空军和陆军，这些作品除了在台湾本地发售以外，还制作成同人志在日本的漫展中发售。
图片来源：少女兵器图鉴吧
皇宇在少女兵器系列中创作的机娘，数目已经达到两三百名，这也使得这在当时独树一帜的题材，让该系列作品实现了游戏化，推出了如《少女兵器web》在内的多款游戏。《少女兵器web》甚至推出了日版，游戏最大的特色就是皇宇的角色，以及伴随角色背后的故事。
其中最让玩家印象深刻的，就是随着好感度提升，逐渐展现出来的剧情和对话，这让游戏里的每一个角色越发生动，用玩家的话说，好比“有多少角色就有多少的galgame可以玩”。
图片来源：少女兵器web吧
在《少女兵器》系列成功得融入日本和台湾的大家庭，并获得一定的成功以后，皇宇的设想得以逐步实现：海陆空三军齐聚。
但是创作并没有那么简单，特别是在皇宇正式开始创作《钢铁少女》之前，画这个题材的人很少，很系统地画一整套内容的人几乎是没有的。
一套“创造舰娘”的体系
所以最开始创作舰娘，皇宇遇到了一些问题：
“海军和空军、陆军的差异都比较大，战斗机基本只能乘坐一个驾驶员，战车只有三四个人而已，但海军有时候会有几百人甚至上千人住在舰船里，那是一栋建筑物，要把能住上千人的建筑物塞到一个角色身上，难度是不一样的，这与飞机机翼，战车炮、履带的设定都不一样。
“所以当时就在想，我要砍掉哪一些，我要简化哪一些，我要怎么设计。因为我不能把很多东西塞进去画出让读者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，所以只能留下舰船的一些特征，比如主炮、烟囱，其他的就把它们省掉，然后这样就能把应有的部分放到角色身上。
“但是这又面临一个问题，驱逐舰很小，战舰很大，航母就更不用说了。我不可能把身高照着比例一调，那就变成巨人和小精灵了。
“所以我觉得可以用服装来表现这些差异，驱逐舰基本就是海军最基层的士兵，所以她们都穿着制服、水兵服，都穿得一样，差距不大，因为她真的就是士兵。
“再看航母、战列舰，这些用三国来比喻就是张飞、赵云、吕布这些顶级武将，所以她们的穿着可以更多样化，穿得高兴穿得爽，带有更多的个性，所以我采用了她们所在阵营的服装，或者是所属国家的传统服装，比如日本的武士服，英国当时的马甲、长手套等等。”
赤城的角色设计（图片来源：pixiv）
基于这样的思考，皇宇认为早先的部分舰娘的设计是可以进行局部简化和画功加强的，这个过程中他也借鉴了一些合适的设计，然后用自己创作的系统，让战舰的娘化，变得更加成体系。“我也有看过别人的画，总结过一些方法，所以整体来看，这是舰娘题材创作的一个必然的演变过程。”在皇宇眼里，始祖二字更应该用这句话代替。
上面提到的就是皇宇从创作机娘，到创作舰娘的过程中，整理出的第一个核心：系统化。根据战舰和小船的差异，在原型设计上下功夫做取舍，他分析：“你也能看到舰C在驱逐舰、大型舰船上采用的取舍技法，我们的理论其实是相通的。”
而另一个核心，就是皇宇画风的一大特征：把战争中的一些变化，设计成可以穿戴的东西，让她们的服装可以随着剧情、史实的进展而更换。“如果这个角色设计出来很少女，那么可以多加一些女性化的配备，像俾斯麦这样，服装设计上就融入了很多舰船的特征，她在最后那次海战里涂上了黑白色的条纹，这是某种迷彩，我就会把这个设计成一个带子，放在她手上。”
俾斯麦立绘设计
“描绘变化”其实是皇宇对剧情的追求而出现的需要。我们通常能够查阅到一场战役的参战舰船，主要战斗路线，但是往往不知道战斗中这艘船具体的行动路线，而这里其实就能够创造出很多剧情，所以《钢铁少女》漫画初期的历史还原程度，在如今的皇宇看来，由于细节资料的不足，的确“还原得太硬”了。
“有些时候会觉得，哇……为什么当时要这么画剧情，为什么没有想到把这两个角色凑在一起，”皇宇解释：“历史上会有很多船，改变编队参与不同的战争，但是，往往最后走在了一起，这就是百合呀。”
神通和五十铃就是这样的两艘姐妹船，她们是同行舰，最初设计的时候，两艘船都是少女的形象，但是随着剧情的延伸，神通的出场率更高，而五十铃还没露脸。
神通经历了一些演习事故，逐渐改变着造型，现在已经有点不良少女的气场了。但五十铃还是原本的少女样，只设计了一个领口的纹饰：一种日本的神道象征物，一个圆和三个铃铛。“那当五十铃见到神通现在的样子，肯定会有很多冲突产生出来，变成很有趣的剧情。”皇宇略显激动地向葡萄君描述。
神通立绘设计
如何完善角色的设定
但即使找到了一套支持战舰娘化的体系，在皇宇看来，创作也并不简单。
“我其实不太喜欢灵感这个词，灵感是灵光乍现瞬间出来的情况，但是创作没这回事，都是靠大量的资料累积，”他是这样总结这种创作过程的：“当我目标是画某个角色的时候，就会查看很多关于她的资料，在思考怎么把这些资料融合进去，很多时候，这就是一种条理分析。”
只有画了更多的东西，才能逐渐构成手头的新作品，甚至有的时候，单个角色的创作思路还能延伸到其他相关角色的设计之中。
胡德和俾斯麦就是这样画出来的。胡德隶属于英国，也是当时英国最著名的舰船，通过在全世界的巡航访问，知名度扩散得非常广，基本可以说是英国的国有象征，所以皇宇将她画作一位英国女王。而俾斯麦刚好就给人德国国王的感觉，对比胡德的设计思路就能很快构思好她的细节设计。比如胡德配色是白色，俾斯麦就用相对的黑色。
胡德立绘设计
《钢铁少女》漫画在创作初期，遇到过最大的问题就是资料不足的情况，由于漫画设计的背景是发生在印度洋的泗水海战，知名度并没有太平洋战争那么高，所以网络资料非常难找，甚至有一些舰船的历史照片上，大多是一片看不清楚的黑影，有些时候之恩能够凭借已有资料自行填充创作。“但是，现在看来，哇……错误百出……”皇宇不好意思地坦白。
最近的作品中，皇宇为了庆贺《钢铁少女》手游的上线，画了一副贺图，其中有一位角色叫做伯斯，是一艘由英国制造后出售给澳洲的船。“当时角色已经设计出来了，带着澳洲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，还保留了英国出身的一些特征，但装备上，出了炮台能查到同行舰的资料，其他地方几乎都是不完整的，漫画里只有腿上有装备，手上拿着一只炮，另一只手把舰桥的屋顶拿来当做盾牌，就没了，”皇宇自己也很无奈：“那时候只能做到这些了。”
“但这次完全补齐了所有装备，甚至还原了他在英国时的设计。原本在英国长发淑女的形象，到了澳洲就成了短发、留着一头无尾熊脑袋似的半圆形发型，就像是跑到澳洲野生化了一样（笑）。”
同样比较有趣的，是《钢铁少女》漫画第一卷描绘大和开炮的场景。皇宇这么举例：“我当时的表现手法还没有拿捏好，所以有读者吐槽‘嗯、这是宇宙战舰大和的开炮吧’。” 真正的战舰开炮时，炮口会爆出烟雾，然后根据一定的抛物线打出炮弹，但当时皇宇画的跟发射光束炮一样。
漫画中大和的“光束炮”
就是这样，皇宇的舰娘作画，从不完善到完善，从欠缺到饱满，一点点随着漫画的连载，走进了日本和台湾的众多读者心中。
关于《战舰少女》和《舰队collection》的小故事
在皇宇的印象当中，出了长期以来的创作时间，《钢铁少女》诞生和发展的过程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莫过于两件事，第一件，就是漫画的命名：“差点就成了《战舰少女》”。
由于漫画的主角是雪风，雪风到了台湾以后被当地人民称作“丹阳”，所以台版漫画自然可以命名为《丹阳少女》，但在日本出版就不能用这个名字。据皇宇介绍，当时的备选名称有很多个，最后在和出版社编辑讨论后剩下了两个，一个是现在大家都知道的《钢铁少女》四个汉字，另一个就是《战舰少女》。
聊到这里，皇宇的尴尬已经一览无余：“当时觉得钢铁这个词比较中性，因为我希望这个世界观里也能出现空军、陆军，所以‘战舰’的范畴小了一些。但考虑到漫画开端和主线都是海军，于是另一个名称就被当做副标题，翻译成英文版‘battleship girl’，也就是战舰少女了。”
漫画第一卷的副标题“Battleship Girl”
另一件事，就是当今如日中天的《舰队collection》的推出。
2011年，《钢铁少女》开始连载，第一部总共四卷，到2012年中旬总共一年半的时间。那时，出版社和皇宇的经纪公司开始筹备《少女兵器web》的游戏开发，皇宇的工作量开始激增（上百张游戏立绘的创作、重设），在接近2013年发售了《钢铁少女-北海女武神》的番外篇漫画以后，他的精力实在是有限，不得不考虑暂停《钢铁少女》漫画的创作，这也得到了编辑部的一致观点。
于是2013年起，皇宇的工作基本转移到游戏上，说来也巧，同年4月，角川和DMM.com联合制作的《舰队collection》上线了。
“游戏刚出来我就看到了，第一感觉就是：啊，有人做了，会红。”虽然很尴尬，但皇宇也不避讳阐述自己当时的感受。
据了解，《舰队collection》的制作人田中也曾表达对《钢铁少女》的支持，而皇宇也曾赠送舰C制作组贺图以表祝福，双方甚至在早期就有意向达成合作，但据皇宇的经纪人介绍，这个合作谈到现在过了两年都没有敲定，主要原因是DMM.com和角川合作之间的一些不便。事实上，舰C至今也没有采用日本之外的画师为官方角色作画。
舰C制作人田中曾为皇宇的作品集送来表示支持的祝福语
但站在皇宇和他的经纪公司友善文创的角度来看，舰C的火爆对《钢铁少女》来说反而有加分的作用。当时后者的漫画虽然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和读者群，但出版社并没有能力将作品游戏化，事实上舰C上架初期从不被重视到大获成功，恰恰证明了这套体系的可行性。对整个战舰拟人化甚至军武拟人化的圈子来说，更多的人参与进来，创造更有趣的东西才是最良性的发展。就像如今有人开始追溯历史也好，寻求合作也罢，关注到了《钢铁少女》，也是顺其自然的过程。
皇宇也深有感触：“漫画有它先天的限制，不能完全脱离剧情发展，人物不能大量同时展现。所以我看到舰C出现的时候蛮高兴的，很多我画过的角色以及很多我没画过的角色，都出现在大家眼前，最后还成功地点燃了大众对这个题材的兴趣。”
诚然，战舰拟人化的文化崛起，确实取代了不少过去ACG文化的地位，但同时也有像皇宇这样的作者，坚持在一个领域之后，等到了这个领域的蓬勃发展所带来的机遇，也才酝酿出《钢铁少女》手游的合作。
“画立绘真的超级有趣！”
“终于有机会摆脱限制，一口气把角色拿出来了，之前放在一边的草图，全都可以画成完全版了。”
关于手游的合作云云的话题，皇宇并没有向葡萄君大张其词，而是本着作为创作者的初衷表现出由衷的高兴：“画立绘真的超级有趣！”
对他来说，画漫画要舍掉很多东西，每一页每一格，角色就要动一次，就要画一个新的画面，如果画得过于细致，就是给自己挖坑。还有些时候为了剧情、为了漫画的表现张力，也不得不对一些设计进行删减。无形之间会被迫与史实有一定的差异，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漫画主线的顺利。比如在漫画中俾斯麦和胡德的大战场景里，同时参战很多船都不见了，皇宇认为“这时候就应该两强对决，旁边站太多杂鱼，没有用”。
此前发布会中公开的伊400（左）和威尔斯亲王（右）的手稿
画漫画因为每个月都得交出固定页数的稿子，画一张图的时候真的不能花过多的时间，而且这是强制性的，特别是出了绘画以外，编剧、分镜、打草稿都得皇宇一个人来做。
立绘就不一样了，一张立绘画好以后要使用很久，如果省掉很多东西，角色就会变得没有特征。所以皇宇在创作立绘的过程中，尽量会去找更多合适的细节，来进行设定。而且现在的资料比以前齐全了不少，清晰的照片也越来越多，能看到的细节也随之而来。最大的乐趣，就在于此。
只是这对他现在的工作也造成了一定影响，虽然漫画之前告一段落，但是还有很多相关合作在进行，而《钢铁少女》系列还会计划继续连载，很多工作也在筹备之中。这使得本身画立绘要花费的大量时间，会因为查资料、思考如何还原细节和特征，而受到压缩。皇宇自己也感觉“会给大家添很多麻烦”。
与手游的合作虽然辛苦，但是在谈吐之间，葡萄君多次感受到了皇宇对创作的热情和喜悦，特别是当他提到自己喜欢的角色时。
今年情人节创作的贺图（图片来源：pixiv）
除了故事的主角雪风，在近期公开的角色里，皇宇特别喜欢的舰娘之一就是纪伊。
“她是一艘历史上有图纸但是没有建造的船，这样我的创作也会相对自由一些，有更多空间去解释设定。当时设计这艘船的时候使用了一个日本的神纹，来设计她的服装，所以你能看到她的衣服有通过打结来拉出身体线条的感觉。头发上也有神纹打结翘起来的设计，双马尾每边一个结，特别可爱。”
纪伊的设计（图片来源：pixiv）
“另外乔治五世也是我很喜欢的船，但是现在感觉还没有完全表现出四联装炮台的感觉来，在最原始的设定中，其实我给她安排拿着一把长矛，然后把她的防空炮台整合在长矛上，尝试了几次真的好难画。这个设计我也有可能尝试表现出来，希望能把角色画得更好。”
读者能享受作品的世界观，是创作者最大的价值
回过头来看，《钢铁少女》其实是凝聚了皇宇长期以来的积累、创作和心血的作品，在他最开始架构整个漫画的世界观时，他便拟定将过去创作过的空军、陆军统统加进去，融合出三军并进的丰富世界。
在游戏中他也希望做出同样的尝试，他看到现在的航母只是把飞机放出去攻击对方，觉得飞机其实也可以角色化，那么出击的表现形式就需要做出改变了。“比如把空军的角色放到游戏中，设定上航母的甲板其实像一个炮台发射器，能够从亚空间里把战斗机角色传送出来，然后顺着甲板弹射出去。”他是这样设想具体的游戏表现的，而这些内容也在和《钢铁少女》的开发团队磨合中。
对于曾经关注过皇宇的粉丝，以及今后不论以什么方式关注到他的读者，甚至玩家，他最希望的还是大家能享受这个世界观。
“这个世界观里有很多跟我们的历史上的事件有所关联的设定，如果玩了游戏，对这些历史感兴趣，那就去查一查，至于我这样设计的前因后果，如果大家能反推、理解，这对于创作者来说，就是最有价值的东西。”——皇宇（ZECO）。
